红4团昼夜兼程240里,走出滂沱大雨,走进泸定古城,在橘红色晨曦中,看见了凌波飞跨的铁索桥。可那会儿,这个康藏交通的咽喉通道已不能算座桥,底链上铺设的桥板已被先一步赶到的国民党川军先头营抽掉,只剩下的13根百余米长的铁索。晃悠悠的铁索下,从青藏高原奔腾而来的大渡河怒浪狂流,看一眼头晕目眩。
对岸的东桥楼里,川军一个连已在沙袋上架起数挺轻、重机枪。然而,中国革命只有通过这13根光溜溜的铁索,冲破川军阻截的火网,才能走出绝境。
夺桥之战在1935年5月29日下午4时打响。当几十把军号同时吹响,突击队的22名勇士凶猛地冲向桥头。他们踏上铁索的那一瞬间,泸定桥就成了中国革命战争史上最声名显赫的桥梁。勇士们每人肩挎驳壳枪,背插大片刀,腰缠12颗手榴弹,一手持冲锋枪,一手抓着铁索链,斜着身子向前攀爬。东桥楼雨点般打来的子弹,在铁索上溅起一簇簇火星。勇士刘大贵、魏小三、王洪山、李富仁先后中弹。
西桥楼两侧是一排背河临街的吊脚屋,李春富家的厨房窗户,就斜对着几十米外的铁索桥。那年他7岁半,趴在窗户上,目睹了红军夺桥之战的全过程。他清楚地看见4位勇士中弹坠落,眨眼间就被大渡河的波涛吞没。那悲壮的场面让他惊心动魄,永世难忘。时隔80年之后,李春富老人仍能准确地为我们指出每位勇士坠落的位置。
然而,死神无法阻止红军的挺进,勇士们无所畏惧地继续攀爬前行,一尺一尺地逼近东桥楼。守桥川军慌了,开始放火烧楼。
看到东桥头烈焰腾起,勇士们个个加速攀爬。队长廖大珠勇不可挡地最先扑进烈火,军帽随即便冒起火苗。刘金山的胳膊被灼热的铁索烫得血肉模糊,他也没觉出疼,第二个冲进东桥楼。
刘金山女儿刘苏芳说:直到1999年父亲去世,他胳膊上仍留着铁索桥上烙下的长长的伤疤。
这位从江西赣州走出的长工,身材高大,作战勇猛,尤擅白刃格斗。自1930年参加红军后,刘金山参战数百次,身上留下3处刀疤,6处弹痕。最大的一条刀疤,是抗战时期在著名的黄土岭战斗中留下的。是时,刘金山任晋察冀军区第二军分区二团一营营长。混战中,他一把刺刀独对5个日本兵,捅死3个,吓跑2个,自己的肚肠也被敌人刺刀划破。他捂住创口继续指挥战斗,直到日军“名将之花”阿部规秀所率1500人完全被包围,刘金山才浑身是血地倒下,被送往白求恩医疗队。而十几天前,白求恩抢救八路军伤员时被病毒感染,此时也正发着高烧。但他看到伤口化脓,高烧不退的刘金山被抬过来,不顾自己日益加重的病情,立即为他施行手术。刘金山肠子被割断后短了一截,无法缝合。白求恩只好让人从老乡那里买来一只羊,杀了后取出一截羊肠给刘金山接上。
刘金山得救了。他带着这截几公分长的羊肠,神奇地穿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的炮火硝烟,一直走进共和国明媚的阳光里。然而,为刘金山手术五天之后,因病毒感染转为败血症,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、加拿大共产党员诺尔曼·白求恩在河北省唐县黄石口村逝世。刘金山是白求恩生前最后挽救的几名八路军官兵之一。这位战争之火反复淬炼过的钢铁汉子,身经百战,一生传奇。但他记忆中最惊险的一仗,还是抢夺泸定桥。22位勇士终以视死如归,履险飞渡的英雄气概,奋力撞开了命运之门,征服了横在中央红军长征途中的最后一道江河天险,使得中国革命化险为夷。
整整70年后,也是5月,慕名而来的以色列退休军官武大卫踏上铁索桥,惊讶地望着汹涌南去的激流感慨说:“大渡河只有两种人能够渡过,一个是神仙,一个是红军。”
泸定人民则始终自豪地将22位勇士夺取泸定桥,形容为“飞夺”。他们相信是信仰和意志的翅膀,承载着这群红色的鹰凌空翱翔,飞渡难以逾越的天险,一举扭转了战局。